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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呆庄由來

爸,我回來了!

「你一定會再回到這裡的!」那個下午,父親只說了這句話。

在父親離世的前兩年,他帶我回到這個被風災撕裂的傷心地,配合公家單位的水壩工程施作,
雇請包商埋設引水涵管,計算好與河川直角的角度搭設水路,預留沉砂池位置和空間,老邁的他揮汗攀爬的工作,
把腦海中的構思請工人細細的挖掘、埋設。年少的我,不耐煩的插手來回踱步,環視滿目瘡痍的災難現場,
心裡忖想著父親的舉動是如此的無謂而不可思議。

上帝戲謔輕撥的封鎖了這座青帶疊翠的山谷,數萬尾的鱒魚沿著無法復原的裂痕,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跡。
然而,父親似乎看出我的疑惑,更明白年輕氣盛的我心中的不以為然;
無語的他,默默而耐心的投入眼前的工作,彷彿在為未來的我準備這一切,這些我別過頭去覺得徒勞的一切。

時序回到1996年7月31日,半徑幾乎跨越了8.5個經緯度的賀伯強颱,傍晚時分以每秒67公尺的驚天之勢登陸台灣,
把父親多年的心血一夕之間毀滅,不論是引水道、仔魚池或稚魚池,還有階梯層疊的養殖池,都被無情而巨大的土石流淹沒殆盡,
數萬條陸封山中的鱒魚,順著古老的血脈與命運的浪潮,在天地的呼喊聲中隨波而去,瞬間無影無蹤。他引以為傲、
巧心設計的鱒魚孵育基地,不堪滾石洪流沖刷,瓦解了;基地後方的小橋流水造景,更是柔腸寸斷,無路可走;
他終其一生逐步堆砌的夢想,就在那一個只有風聲的夜晚,碎了。
我知道父親的苦,於是,服役中的我趕忙請假回鄉幫忙。然而,無情大石輾碎所有魚池,猙獰石礫吞沒樓房農舍,
赤手空拳的我們根本束手無策,徒然望石興嘆;匍匐石縫間,父子倆只能無力的找尋漁場裡任何可用的有價物資。
二十出頭歲的我,初次被大自然不可測的力量震懾,心中的恐懼不可言喻,一無所有的茫然讓人難以喘息。
整個午後,父親無語的望著僅剩的鱒魚良久,沒有特別的情緒,也沒有怨尤的話語,他移開石礫清出一條勉強足踏的小徑,
輕輕的拍拍我的肩,轉身走向小徑領著我回家。

父親當時的背影,就這樣牢刻在我的心版上,堅毅如山的稜線,陪伴著我走過數不清的世間冷暖人情、社會炎涼百態;
多年之後,我也身為人父之後,才慢慢體會出父親當時無語面對生命轉折的心境:他的無語,是堅強,他的無語,是酸楚,他的無語,卻也是希望。

2012年,我和牛哥共創妖怪村獲選年度百大經理人,頒獎的晚會上,我拿著麥克風,對著天上的父親說:「爸,我讓溪頭又塞車了!」
那個追隨他背影的小男孩長大了,多麼希望和他分享榮耀,我深信身在遠方的他,會堅定的守護我們一家大小,一如往昔。

今年,2020年,我離開了妖怪村,回到父親逐夢的原點,他親手整理的小徑仍在,而我二十年來逐步堆砌的夢想已遠,
麥克風前的風光與榮耀,就像當年一去不回的鱒魚,我則如同當年風災後的無語的父親。

然而,站在這裡,我不害怕,也不茫然,因為父親堅定的背影與愛,跨越了時空,讓我感到平靜與豐沛。
我懷著感恩的心,感恩父親當年那些被我視為徒勞的努力,為我打下了再度躍起的基礎;站著父親當年最後立足的小徑上,
光影交錯間,和熙的陽光下,彷彿看到父親溫柔的轉過身,給我一個肯定的微笑;

「爸……我回來了……我聽您的話,我回來了……!」
就在這一刻,歸鄉的鱒魚,循著舒伯特的音符回到山谷的溪流裡,面對未來,堅強依舊,酸楚不在,而希望,就在粼粼的水花間,欣然綻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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